[從接吻開始] 第四章


杜雲芊匆匆忙忙逃離休息室,淚水在眼角打轉,胸口巨大的跳動仍未平息。兩三個電視台工作人員捧著幾件衣服跟道具,小跑步經過她面前,喊了一聲「大姐,收工啦?」,杜雲芊只來得及回一句「嗯」,工作人員便已消失在轉角處。

意識到自己仍然身處電視台,杜雲芊拉了拉衣服再撥一撥頭髮,深呼吸了一大口氣。這裡不只藝人、工作人員,媒體也會進進出出,她必須鎮定,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她內心的慌亂,更不能讓人瞧見她眼角的淚水。

杜雲芊用專業的笑容武裝自己,每每與人擦身而過,便以甜美可人的笑容作為招呼。走出Sosa大門,她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,整段路上都將帽子戴得低低的,沒有與司機說上半句話。好不容易抵達家門口,她立刻拿出在車上時就已經掏出來握在手上的鑰匙,快速地將門打開。背後的鐵門關上的瞬間,她像是被抽了氣的氣球,趴的一聲癱軟在地上。

她摸了摸嘴唇,淚水從眼角噗簌噗簌地流下來。

那可是她的初吻。

而真正令她難過的,倒不是被一個不是情人的人奪走初吻,而是那男人吻了她,她透過嘴唇與嘴唇的接觸,確實感覺到了一絲的情感,但那男人卻用一句「不知不覺、不是有意的」搪塞她。

明天,她該拿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丹尼斯?

怒氣沖沖地找他興師問罪?問他為什麼要隨隨便便吻她嗎?
亦或是要問他,那個吻究竟算什麼。

是動了真心、一時情不自禁,還是都只是排練的一部分呢?

她搖了搖頭,像是在嘲諷自己一般,冷笑了一下。

她怎麼可能拿這些問題去逼問他?

她得到的答案,恐怕只會讓她更難受。

如果要聽到丹尼斯面無表情地對她說,那個吻只不過是排戲罷了,她寧願他什麼都不要說,裝作兩個人都不記得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吻。

✽   ✽   ✽

定好裝的丹尼斯坐在休息室裡,眼睛直直盯著劇本瞧,卻一個字也沒有讀進去。今天,他每一場戲都是跟杜雲芊一起拍,而最後一場戲正是昨天他們排練的那一段。

見到杜雲芊時,他該說什麼?

—雲芊,昨天的事…我很抱歉,我不是有意的…
不行。這話他昨天已經說過。

是不是該輕鬆一點,免得兩人想起昨天的事,拍戲時反而尷尬。
—嘿,今天就要拍我們的第一場吻戲了,緊張嗎?
…不成。這樣未免太輕浮。

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地談起昨天的事?
—就照著我們昨天排練時的樣子吧,妳昨天表現得很自然。
照著昨天的樣子?這話一說,好像顯得他神經大條。

丹尼斯煩躁地搔了搔頭。
都是那個吻。昨天他是怎麼了?杜雲芊用大大的眼睛凝望著他,他居然失了魂,一時衝動就吻了下去。

一向冷靜的他,居然在杜雲芊面前失去了理智。

他當真不知道昨天自己是發什麼瘋。

他思索了一整個晚上,在心中反反覆覆詢問自己為什麼吻了杜雲芊。

杜雲芊離去時問他那個吻只是排戲嗎,他沒有回答她。

不是因為他不想說,而是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答案。


「丹尼斯先生,麻煩你STAND BY囉!要開棚了!」正當他再次陷入思考時,工作人員進來傳話。

「喔…好,我馬上來。」他將劇本捲起來,匆匆起身。他瞥了一眼休息室左側一張貼著『杜雲芊』三個字的椅子,不經意地問道:「誒,杜雲芊還沒來不是嗎?今天不拍她的戲了嗎?」

「咦,杜小姐不是一大早就來了嗎?她已經在攝影棚STAND BY好久了呢!」工作人員一臉納悶地看著他。「我剛剛來的時候,還看到杜小姐在排練今天的戲份呢。」

「喔…」丹尼斯輕輕應了一聲,跟著工作人員一起走出休息室。

原來杜雲芊早就到了。他以為他是第一個到的,沒想到杜雲芊比他還早。


一踏進攝影棚,丹尼斯便看到杜雲芊捧著劇本在跟導演討論今天的幾場戲。杜雲芊抬起頭來,正好迎上丹尼斯的目光,他還在想著該用哪一句話來打招呼時,杜雲芊已率先揮手向他致意,臉上綻放著無比燦爛的笑容。好像昨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。

「好,來,演員各就各位!」眼見男主角到場,導演便拿起大聲公催促大家準備開拍。

跟杜雲芊的對手戲,他一對上她那對明亮的大眼睛,好幾次險些要忘記台詞。

一場女主角緩緩走向他,輕輕牽起他的手的戲,隨著杜雲芊一步一步接近,他的心也越跳越快。

進入演藝圈,拍這麼多齣戲劇以來,這是他第一次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。
過去,即便他跟對方再不熟,但攝影機一開始拍,他便能與共演者化身成一對恩愛非常的戀人;又或者,私底下交情雖如兄弟,但為了劇情需要,他總是能夠演出一副兩人水火不容的樣子。

畢竟這是演戲,而他是專業的演員。

但現在面對杜雲芊,他想要維持專業演員的水準,以男主角的眼光來看待她,他卻在男主角尚未心動的地方,心跳加速。

「好!卡—!休息十分鐘。十分鐘後準備下一場戲!」拍到兩人舉手投足散發出微微愛意的畫面,導演心滿意足的收起這場戲。

聽到導演喊停,丹尼斯不禁鬆了一口氣。他走到角落,抓起水杯大口大口地灌。
杜雲芊則走向另一邊,造型師上前幫她補了補妝,她順了一下頭髮後,便拿起劇本坐到後頭去複習台詞。

第二場戲丹尼斯仍舊拍得戰戰兢兢,好在兩人身體接觸不多,丹尼斯才稍稍安定住自己的心神,專注於演技。


從早上一路拍到下午,總算捱到當天最後一場戲—兩人的第一場吻戲前,導演半開玩笑地對兩人說道:「怎麼樣?會不會緊張?要不要給你們五分鐘放鬆一下,醞釀一下感情?」

丹尼斯尷尬地一笑,聽見站在一旁的杜雲芊一派輕鬆地回道:「不會緊張啦!今天都拍了一整天的戲,情緒已經醞釀很夠了!」

導演哈哈大笑了一聲,豎起大拇指,滿意地喊道「3、2、1,CAMERA!」


拍了一天的戲,他屢次被杜雲芊牽走情緒,這一場重頭戲,說什麼也得扳回一城。他投入感情,用著比昨天排練時更深情的口吻念出台詞。

杜雲芊跟那時一樣,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,他含情脈脈地回應她的目光,她卻將頭稍稍偏了一下,眼睛仍然直直盯著他,卻沒有看進他的雙眸。

丹尼斯按照劇本吻上女主角,當他的雙唇覆蓋上去時,杜雲芊配合的閉上眼睛,嘴唇卻僵硬得很,沒有任何反應。他甚至感覺她雙唇抿得緊緊的。

「好!卡—!」耳邊傳來導演喊停的聲音,他仍然閉著眼睛還沒回過神來,杜雲芊已經一把將他推開。

「很好,看來拍一整天的戲情緒真的醞釀得很成功,吻戲一次OK!」導演滿意地說。

杜雲芊微微一笑,向導演輕輕鞠了個躬,用甜美的笑容一一向工作人員說著「辛苦了!」,一邊邁著大大的步伐離開攝影棚。

丹尼斯見狀不假思索的快步追上,工作人員在後頭吼著:「丹尼斯,你劇本忘了拿!」,但他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。

他在走廊上叫住了杜雲芊。

杜雲芊回過頭來,臉上有些許驚慌的表情,但隨即又掛起專業的笑容,制式化地應道:「辛苦了。」

眼看杜雲芊轉身就要走,丹尼斯顧不得旁邊有幾位工作人員進出攝影棚,馬上脫口:「杜雲芊,昨天的事…」

但他還沒說完,杜雲芊便打斷他:「別提了,被別人聽到,不知道會被傳得怎麼樣…」杜雲芊眼神左右快速瞄了一下,示意他這兒並不是談那件事的好地方。

「我…我想跟妳道歉…」丹尼斯用近乎耳語的音量對她說道。

杜雲芊閉起雙眼,緊抿著雙唇。

丹尼斯的道歉,她並不想聽。

「我…」

杜雲芊再一次出聲打斷他,語氣略帶顫抖:「別說了。沒事的。排練而已,不是嗎?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。」

「雲芊…」丹尼斯望著她,她笑著,神色自若。

他看不出來,杜雲芊說這話時心頭酸得發苦,為了佯裝一個笑容她幾乎用盡了力氣。

「『明天的我們』還有一兩個月就要拍完,剩下的日子不多,往後的戲都還請你多多指教。」杜雲芊禮貌性的點了個頭,語氣極盡客套。

丹尼斯呆立在原地,默默看著杜雲芊消失在長廊盡頭。


他冷冷地笑了一聲。

哼,我為了釐清那個吻,輾轉難眠了一夜,她一句「只是排練而已嘛」,倒講得輕鬆。

丹尼斯瞬間覺得為了一個女人而心慌意亂、無法專心演戲的自己相當愚蠢。


既然她都那麼說了,那他就這麼辦吧。那個吻就只是排戲而已,他只不過是一時太入戲,不小心親了下去而已,沒其他意義。
這樣也好,省得他去多想又要分心。

他是男主角,她是女主角,他們還得把剩下的戲給拍完呢。
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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