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、
蕭凌寒隱約記得那天喝醉酒,楊竣凜異常地溫柔,她本以為是自己醉了,意識矇矓造成的錯覺。但那天之後,楊竣凜不只常以溫柔的語氣對她多處關心,有時在外頭人潮洶湧時怕走散,楊竣凜還會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。
雖然對情侶來說牽手摟肩再平常不過,但她從來不曾以女朋友的身分自居。公司上下也漸漸認定兩人是速配的一對,很多人甚至像記憶出現斷層一般,完全忘了兩年前楊竣凜曾有過一位摯愛的未婚妻,那位未婚妻還是蕭凌寒的姐姐。
早就沒有人記得蕭勻紅的事。
而楊竣凜則是急著想忘卻怎麼樣也忘不掉。跟蕭凌寒相處的前幾個月,他努力不去提蕭勻紅,就怕她不快。他知道不論她再怎樣灑脫,他跟蕭勻紅的過去始終會是她心頭上的一塊疙瘩;但是蕭凌寒比他所想的堅強好幾倍,她從來不曾逃避。
自從蕭勻紅過世以來,身邊所有人都叫他要試著忘了她,唯獨蕭凌寒不同。只有蕭凌寒告訴他,不要忘、不能忘。於是,自從那一回蕭凌寒讓他明白,他該作的不是忘記而是接受,他便下定決心要跟她一同面對那塊疙瘩。
他們不再避諱談蕭勻紅。
進入五月後,甚至是楊竣凜率先提起了蕭勻紅周年忌日的事。
「凌寒,馬上就是兩周年了吧?今年忌日,我也去幫點忙吧。」
起初,她以為他口中的幫忙是指事前準備。
「迴避了兩年,再逃下去也不是辦法,這次讓我也去為紅上柱香吧。」他卻補上這一句。
「竣凜…你…周年忌日,你要來…?」她知道這話問得很傻,但她沒有多餘的心神去琢磨字句。
「嗯。」楊竣凜倒極為平靜。
「可是…我說過…你不用勉強自己的…」
「但是,遲早要面對的。」然而楊竣凜的態度十分堅決。
過去幾次,楊竣凜都沒有出席,因為到蕭勻紅的牌位前為她上香,不僅意謂著正視蕭勻紅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,也代表他必須揭起一直藏在心底的那道傷疤。
他已經可以坦然接受這一切了嗎?
她擔憂地望著他。
忌日當天,楊竣凜一早開車來接蕭家母女,蕭媽媽雖然一見面就熱情地打招呼,但臉上的笑容依舊看得出來有一分尷尬。蕭凌寒讓媽媽坐在副駕駛座,自己則坐後頭。蕭媽媽一坐妥就寒暄幾句,不外乎是好久不見、最近忙嗎、不要太勞累這一類制式性的問候。問了兩三句,整車就陷入一片沉默。
事隔兩年,楊竣凜總算出席蕭勻紅的忌日,照理說蕭媽媽該高興的。但蕭凌寒曉得,媽媽現在倒寧願他不來。
因為他出席,不是為了蕭勻紅,而是為了她。
三人拿著香聚在蕭勻紅的牌位前,蕭家母女倆站在前面,楊竣凜站在後頭。
蕭媽媽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,蕭凌寒則告訴她今天準備了她最愛的夾心餅乾。
「還有…姐…今天姐夫來看妳了喔。」說完這話,她便往一旁退開,好讓楊竣凜可以站到前方。
「竣凜,你跟姐姐慢慢談吧。」然後她再拉起媽媽的手。「媽,我們去外面上幾柱香吧。」
「啊…嗯…」
蕭凌寒和蕭媽媽在外頭的香爐上了一柱香,蕭凌寒去服務台談了一下管理費的事情,又走到外面和媽媽閒談幾句不著邊際的話。
她刻意不去意識楊竣凜在裡頭待了多久。
楊竣凜走出來時,是蕭媽媽先注意到他。
「蕭媽媽,抱歉讓妳們久等了。」他邊揮手邊小跑步走向他們。
蕭凌寒沒有看他的臉,淡淡地說了一聲「走吧」,便往停車場走去。
楊竣凜送她們回家的路上,蕭媽媽像是忽然找到話匣子一般,一路上有說有笑,一下子問楊竣凜工作近況,一下子又跟他聊起從街頭巷尾聽來的趣事。
車子駛到她們公寓前,蕭媽媽先下了車蕭凌寒才打開車門。她一腳踏出車外時,楊竣凜對她說了一聲「凌寒,明天見」。她嗯了一聲便關上車門。
楊竣凜往自家的方向開了一段路,利用等待紅燈的時間,調了調後照鏡。
剛剛雖然一路上與蕭媽媽話題不斷,但好幾次透過後照鏡,他都瞥見了蕭凌寒那副故作鎮定卻藏著不安的神情。
儘管她一向習慣武裝自己,他依舊看見她不時抿著嘴唇,一個或許連本人都沒有自覺的下意識動作。她雖然一個字也沒有問,但心底肯定很在意他在蕭勻紅牌位前待了半晌,究竟說了些什麼。
「叭—!」後方車陣傳來刺耳的喇叭聲。
他想得出神,完全沒注意到燈號早已改變。
他趕緊踩下油門,駛過一個街頭後,又漸漸放慢速度。過了第二個街頭,他索性將車停靠在路旁,打了暫停燈,撥了通電話。
「幸慧,是我。在忙?下午有沒有空?那我跟妳約兩點士林見。嗯。掰。」
✽ ✽ ✽
周六中午車子並不多,楊竣凜早早就抵達士林,把車停妥後他便走進街口一家咖啡廳。他點了一杯黑咖啡,隨便找張空著的桌子坐下。
高幸慧進來時,他的咖啡喝了一半,剩下的半杯早已涼掉。
「怎麼,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?」距離上回碰面,少說也有半年了。
「抱歉,突然約妳出來。」
「咦?…啊…不會啦…正好也閒著嘛!」
「吃過了嗎?」
「等等,你該不會有什麼事要拜託我吧?」高幸慧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,有些害怕地看著他。
「什麼?」
「因為你今天很怪啊。怎麼了嗎?」她差一點要伸手摸他的額頭,看是不是有發燒生病。又是見外的道歉,又是喧寒問暖的,不像他平日的風格。
他抓起茶杯,喝了一大口,幾乎是用灌的。
高幸慧靜靜觀察他的一舉一動,沒有再說話。她等他開口。
沉默了良久,楊竣凜才緩緩道出:「今天是紅的忌日。兩周年。」
高幸慧點了點頭,在心裡快速推算了一下。的確又到這個時節了。「你去了?」
「嗯。」
「很好呀!」高幸慧由衷地為他開心。
他沒有接話。
再次陷入一片沉默。
楊竣凜深深吸了一大口氣,又用力地吐了出來。
就說出來吧。他在心底對自己喊話。
「幸慧,我現在在跟勻紅的妹妹交往。」沒有拐彎抹角,沒有任何曖昧與掩飾,他說得簡短而明確。
高幸慧猛地抬起頭正眼看他。看見她驚愕的表情,楊竣凜趕忙接口補充:「其實一開始我只是想陪在她身邊,在她低潮難過的時候當她的支柱…」
高幸慧一時不知該用什麼話語回應,只能用一雙瞪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。
「我知道妳一定是反對的。別人也就算了,偏偏要選勻紅的…」
他還沒說完,高幸慧就大力地搖頭加揮手打斷他。「竣凜,不是的。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。…我只是…只是有點突然…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什麼…」
「嗯…」
「呃…我去一下洗手間。」她匆匆抓起包包,腳步有些倉皇。
楊竣凜沒有去留意她離席了多久。高幸慧走回來時,神色已經鎮定許多。
「要不要再點杯茶?」楊竣凜指了指她那只剩下一兩口冷茶的杯子。
「好啊。」高幸慧舉手喚了服務生。服務生一離去,高幸慧便開口問他。「你還記得一年前,你問過我,如果男友愛上我妹,我會怎樣嗎?」
「嗯…」其實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竟然曾經這樣問過她。
「我想我應該會恨死我男友。」
「嗯。」
「可是我不會怨恨我妹妹的。」
楊竣凜撇過頭來定睛看著她,有些意外。
「竣凜,你愛上凌寒了嗎?」一年前,她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。
楊竣凜搖了搖頭。「老實說,我不知道。我只想著要陪在她身邊,不想再讓她孤單一個人,可是…」
可是這到底能不能稱作是愛情,他不清楚。
「竣凜,我明白你糾結的是什麼。可是,大家不都說,很多時候愛是不需要理由的?順著你的感覺走就對了。」
「凌寒一定跟你一樣徬徨、一樣不安。你如果是真心想要陪著她,就好好陪在她身邊吧。她跟勻紅不一樣,不會把孤獨掛在嘴邊,但所需要的安全感,絕對不會少於勻紅的。」
「我知道…」
「妳知道我今天在紅的牌位前,跟她說了什麼嗎?」
「凌寒給了我跟紅獨處的機會。她跟蕭媽媽走了之後,我拿著香,站在她牌位前。香已經燒了大半。我以為我會說不出話來…」
蕭勻紅辭世後,從喪禮到百日、一周年忌日,他始終迴避。兩年過去了,第一次面對已經化為一罈骨灰的她,他以為積壓多時的情緒會滿溢到讓他不知該從何啟齒。
然而,卻沒有。
他以一聲好久不見為開頭,緩緩地道出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藏在心底,遲遲未能對她說的隻字片語。起頭時雖然感覺喉頭有些緊,說起話來斷斷續續,像是有幾道刮痕的唱盤。
他輕聲地問候幾句,停頓了一會兒。沒有太久。然後,語調倏地一轉,像是承載了這兩年時光的重量一般,他沉重地吐出了一句,對不起。
「對不起,這一兩年都沒有來看妳…也沒有好好送妳最後一程…妳一個人在那邊,一切都還好嗎?明明說好不會放妳一個人,卻還是沒能遵守承諾…對不起…」
他以為,早在兩年前他就已經將所有眼淚都哭乾。他以為,他可以輕鬆地跟蕭凌寒談起她的事,代表他已經不會再因為想起她而感傷。
但他終究哽咽地再說不出一句話。
淚水沒有滴下來,但他還是濕了眼眶。
他輕輕地關上她牌位的鐵櫃門板,背靠著櫃子,咚地一聲往地板坐下去。他維持著同樣的姿勢,一手撫著額頭,在地上坐了約莫十來分鐘,才慢慢起身,走出去與蕭凌寒她們會合。
他把他在蕭勻紅牌位前說的話,簡短地陳述給高幸慧聽。
即便他說得雲淡風輕,像是在轉述第三人的故事一般,高幸慧卻一個勁地流淚,說不上一句話來,只能頻頻點頭。待楊竣凜說完,她輕輕拍了他的肩頭,說道:「竣凜,勻紅一定很開心的。」
楊竣凜的臉色卻更加凝重。他搖了搖頭,嘴角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。
「我沒有告訴紅我跟凌寒的事。」
「…沒…沒關係啦。下次有機會再跟她說啊,你久久沒跟勻紅說話,忘了談凌寒的事也是情有可原嘛!」高幸慧再次拍了拍他,要他別介意。
他那抹笑卻愈趨強烈。「我不是忘了。而是我說不出口。」
「…」這下高幸慧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來圓場了。
「明明是我說要當凌寒的男朋友,但是到了紅的靈前,我突然不知道我跟凌寒的關係到底算什麼。我說不出口,我沒辦法告訴她我在跟她妹妹交往。老是叫凌寒不要介意紅的事,結果到頭來,最在意的人還不是我?」他越說越激亢,附近幾桌的客人忍不住轉過頭來看了幾眼。
「我真的是很差勁的男人,不是嗎?拖了兩年才肯去見曾經愛過的女人,又不敢向那個女人坦承我現在在跟別的女人交往…」
「竣凜…」
他沒有再說一句話。兩人偶爾拿起茶杯啜飲幾口,靜靜地在咖啡廳坐了將近一個鐘頭。
走出咖啡廳準備分手前,高幸慧對他說:「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吧,不要急。再過一段時間,你一定可以坦然告訴勻紅你跟凌寒的事。勻紅不會責怪你的。我甚至認為,勻紅會很欣慰的。她一直希望你另覓佳人。如果是你照顧她妹妹,她一定是最放心的。所以,不要想太多。不要因為顧忌勻紅的感受,而傷了凌寒的心啊。已經過去的人,現在在你身邊的人,究竟哪個重要,好好問問你自己吧。」
說了落落長的一段話後,她給了他一個鼓勵式的笑容,然後轉身離去。
「幸慧!」他對著已經走上斑馬線的她喊道。「謝謝妳。」
高幸慧轉過頭來,咧嘴一笑,向他揮手道別。
他佇立在街口,看著她沒入人群中。
高幸慧說得對,已經過去的感情就該讓它過去,他不能為此而怠慢此刻在身邊的人。
✽ ✽ ✽
忌日隔天,接近中午時,楊竣凜打了通電話給蕭凌寒,但她當時正在廚房幫媽媽洗菜,吃完飯才看見那通未接來電。她沒有撥回去。都隔了兩三個小時了,如果楊竣凜真的有事應該會再打來吧。
手機沒有再響起。
星期一,她一如往常地進公司。正跟莊子明討論新案子的運作方針時,楊竣凜帶著文件走了進來。莊子明很識相地停止發表意見,讓蕭凌寒去跟楊竣凜交接,蕭凌寒卻叫了于雁紅一聲。
「雁紅,你去跟楊部長談。我跟子明在忙。」于雁紅欣喜地綻開笑容,輕快地應了一聲,便走向楊竣凜。
莊子明看了蕭凌寒一眼。但她無視於他狐疑的眼神,繼續跟他討論案子。
楊竣凜把事情交接完畢後,于雁紅接過文件,送他走出辦公室。楊竣凜前腳一出,莊子明便低聲咕噥了一句:「學姊,你們吵架了?」
蕭凌寒瞪了他一眼,正準備回嘴,楊竣凜卻又折返了回來。這一回他直直走向蕭凌寒的座位。「凌寒,晚上有空的話一起吃個飯吧。」
「咦?啊…嗯…」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,在當天突然提出邀約,而且還是在辦公室當著大家的面,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。
于雁紅既羨慕又嫉妒地看著她,喃喃念道:「凌寒姐真幸福!」
但莊子明並沒有忘記稍早蕭凌寒有意無意避開楊竣凜的異樣,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她看。蕭凌寒一轉頭便看見他的眼神,不甘示弱地回給他一個「你剛剛也看到了,他來邀我吃晚餐喔」的眼神。
「不好意思,讓你失望了。我們沒有吵架。」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出。
「哦。」莊子明卻仍然抱持著審視的眼光。
「而且,前天,我們一起去幫我姐上香了。」此話一出口馬上見效。莊子明瞬間收起懷疑的眼神,閉起嘴不再過問。楊竣凜去幫她姐姐上香,這事代表的意義,他非常清楚。
晚上,楊竣凜選擇東區而不是公司附近的餐廳。蕭凌寒隱約可以察覺他想談些什麼,但是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聽那些話,因此她盡量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,三不五時搬出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。
「凌寒,今天晚上約妳出來吃飯,其實是有重要的事想跟妳說。」楊竣凜語氣極為慎重。
她放下刀叉,輕輕點了個頭。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,她的雙手在桌子底下緊緊交握。
「前天去祭拜紅,妳不是讓我跟她獨處嗎?」
「嗯。」她加上了一個笑容。他一定看得出來她笑得很勉強,但她就是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坦然。
「我跟她說了一些話。」
「嗯。」
「我沒有跟她提到我們兩個的事。」
那一瞬間她的心臟似乎少跳了一拍,但她沒有抬頭看他。她怕她的表情會出賣她。
「嗯。」她輕輕應了一聲,極力呈現坦然的一面。
她不應該感到意外的。他們交往的事,楊竣凜當然說不出口,畢竟他還沒能放下姐姐。這一點,她比誰都還清楚。
「我有嘗試提到,但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。」他的聲音漸漸變小,話語中充滿歉意。
「沒關係,我懂的。」她微微抬起頭,笑了笑。眼神沒有看向他。
「凌寒…」他知道她又在逞強。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模樣,他忍不住皺起眉頭。
「對不起…」他的音量雖然輕柔,簡短三個字卻充滿了感情。有歉意也有懊悔。他伸手觸碰了她放在桌上的手。
蕭凌寒搖了搖頭。他並不需要道歉。她正想回應他,楊竣凜卻突然換了個語調,開口說道:「凌寒,對不起,我知道妳一直很在意我跟紅之間的事。妳總是撐起笑容說沒事,而我則是一直仗著妳的包容逃避。」
「我或許還無法完全忘掉勻紅,但我已經下定決心要陪在妳身邊,所以我會盡我所能給妳幸福。我跟勻紅已經是過去式了。現在我能作的就是珍惜這一刻在我身邊的妳。」
蕭凌寒緩緩抬起頭,看向他。這是今晚她第一次和他眼神相對。
幾分鐘前他眼底的歉意、懊悔和傷痛,已經全然殆盡。取而代之的是真摯的感情。
她感到一股熱流從心底一路竄上胸口,眼角隱約有一團水氣湧現,模糊了一半的視線。
這番話,聽在別人耳中,可能是再平凡不過的承諾;但接受楊竣凜的陪伴將近一年以來,這是她頭一次聽他用這般淡然的口吻談姐姐。
姐姐走了兩年,她第一次感覺,之於楊竣凜,姐姐真的已經成為過去。
「凌寒,找一天我們都有空的時候,去看勻紅吧。一起告訴她我們在一起的事。」
她哽咽得無法言語,只能猛點頭。
一粒水珠從她的臉頰滑落下來。
她確確實實感受到他的真心。這一年來,心裡面總是有兩個她在拔河角力—一個嚷著,他不愛妳,妳為什麼要委身於這種感情;另一個卻說,或許他沒有愛,但至少他是真心想陪著我,我拿什麼理由推開他。
但是從今天起,她不會再掙扎了。
他說要陪在她身邊、盡自己所能給她感情,都是真心誠意。
她決定坦然接受他的感情,不再疑惑不再抗拒,即便裡面可能沒有愛情,但他對她的感情沒有半點虛假,這樣就足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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